日期：2001-05-21
◆芳草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年过半百的知名企业家和一个聪明伶俐、年轻美貌的女孩演出了一场令人不耻的“借腹生子”丑剧，这出“借腹生子”的丑剧终因盼子而生女的结果演变成了纠缠不清的闹剧。在这场闹剧中没有爱情、亲情和道德，只有私欲、愚昧和冷酷。
1999年9月，上海虹口区法院受理了一起奇特的“借腹生子”案。为了弄清是不是“借腹生子”，1999年11月27日晚上8时20分，经过一番艰难的找寻，笔者在上海西区一幢公寓里见到了28岁的原告人贺志敏和她的28个月的女儿。
“女儿肯定不是我与丈夫所生，肯定是杨总的，杨总是中国巨人集团前副总裁。假如我说假话，愿受法律制裁！”贺志敏为了强调她所说的真实性，特意从名片夹里找出了杨总的名片和照片。随后，她就谈起了“借腹生子”的故事。下面的文章是根据采访贺志敏3个小时的录音写成。
一
贺志敏与杨总交往开始于1986年。那时贺志敏是上海市育群中学高一学生。杨总当时也不是巨人集团的副总裁，而是她的任课数学老师。
贺志敏已经忘了父母是哪年离婚的，那时她还很小，她的哥哥与母亲、外婆相依为命。全家的生活全靠当老师的母亲的微薄收入，日子相当艰难。杨总得知后，以他身兼学校工会主席的身份，向校方反应，免除了贺志敏的学费、杂费，还为她争取到了每月15元的助学金。
杨总知道贺志敏家境困难，星期天总要叫贺志敏去他家，为她补习功课；杨太太也特别喜欢贺志敏，常以好菜好饭相待。他们的女儿那年才两岁。贺志敏在家庭中得不到的温暖在杨家得到了。两家的关系越走越近，贺志敏还认杨总的哥嫂为干爸干妈。
随着交往过密，贺志敏知道了“杨爸爸”不是杨总的嫡亲哥哥。在杨总读中学的时候，亲生父母病故。
“杨爸爸”的母亲嫁给了杨总的父亲。从那时起，“杨爸爸”和杨总成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兄弟。1964年，杨总高中毕业后，考进了天津南开大学。可是，“文革”
中杨总蒙冤，判为死缓。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80年代初，得到平反的杨总终于回到阔别10多年的上海，那时老父已经去世多年……
杨总历经如此的人生磨难，还如此心地善良、不图回报、宽厚待人，令贺志敏非常感动。每每上数学课时，坐在前排的她望着长自己25岁的“干叔叔”杨总穿的那双破旧的袜子，难受得情不自禁地流泪。从此，她朦朦胧胧地产生了“奇想”，今后找对象，年龄不是主要的，就要找像杨总那样心地善良、经历丰富、富有内涵的成熟男人。
谁知道，这份本来值得大颂特颂的人间挚爱，10年后恰恰成了贺志敏“借腹生子”的理由之一。
二
沐浴了杨家雨露阳光的贺志敏1990年高中毕业后，考入金山石油化工总厂技工学校。两年后，毕业留厂工作。1993年，贺志敏有了对象，男友是同事，出身于音乐世家，人也长得英俊，贺志敏很快就坠入情网。
1994年男友辞职，回上海市内求发展，贺志敏也辞去了公职，相继来到了上海市区。谁知，不久男友弃她而去。
贺志敏痛不欲生。
杨总一如既往地关心着贺志敏，况且，那时杨总已经弃教从商二年，当上了巨人集团副总裁。杨总不畏人生坎坷，积极进取，从一个蒙冤的死缓犯成为一个著名商人，他的成功之道对贺志敏来说简直是一个榜样。贺志敏重新振作起来，在一家杂志社当上了版面编辑。
然而，贺志敏的失恋伤口愈合不久，家里又发生变故，1996年3月，贺母将他们兄妹俩赶出了家门。贺哥只好借了一间一室半的房子，半室由贺志敏居住，哥哥住另一室。生活困境可想而知。
贺志敏清晰记得5月2日晚上，杨总打电话给她，叫她去一趟。下午4时，她就来到了“干叔叔”的家。家里没有别人。“志敏，有件事我想……”杨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叔叔，你说吧，如果我能办得到的事情，没有不答应的。这十多年来没有叔叔的关怀，哪有我志敏的今天。”
“年初我去黄山抽了个签，说我命中有个儿子，你干婶婶是机关正处级干部，超生是要被辞退的，我想叫你帮我生个儿子。”杨总终于说出来了。
这本是一个意外的要求，可是对于贺志敏来说并没什么惊讶，杨总是她少女时代崇拜的偶像，不要说为他生个儿子，就是为他去死也在所不惜。不过，贺志敏担心的是干婶婶……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生个儿子，婶婶会接纳的。”杨总胸有成竹地说。
回家后，贺志敏想了很久，但她所想到的都是杨总对她１０多年来的关爱，她不仅没有羞涩，相反想到自己的“为爱献身”，心里备感温暖。
６月７日，干婶婶出差，干妹妹住校，贺志敏又接到干叔叔杨总的电话，贺志敏欣然赴“命”，倒在了长自己２５岁的杨总的怀里。她感到无比的幸福，无比的欣慰，整整陪伴了杨总三天。为了避开老婆、女儿的耳目，杨总花了１０００元借了一间“生子暖巢”
供贺志敏居住。贺志敏终于摆脱了与“哥嫂”同居的环境，在那里毫无顾虑地准备生子了。
三
贺志敏说，杨总不仅是个好老师，好叔叔，好商人，更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才。为了让贺志敏有个合法的丈夫，未来的儿子有个名义“爸爸”，７月２２日，杨总将过去一起坐牢的朋友柳先生介绍给贺志敏认识。尽管贺志敏知道柳先生仅仅是自己未来名义上的“丈夫”，但身高１米６５的她看着年近半百、身高只有１米５５的柳先生，却怎么也看不顺眼。况且，柳先生是外地人。好在“相亲”的第二天，杨总即委任柳先生去公司属下的内地厂当厂长，将贺志敏安排进了自己公司，当上了办公室主任。这样一来，彻底解除了贺志敏“借腹生子”的后顾之忧。
１１月初，贺志敏感到不适，去医院检查，果然怀孕了。杨总忐忑不安，托人陪贺志敏去医院做Ｂ超。
“１００％是个男孩。”医生经过仔细观察，结论下来了，预产期是转年８月１０日。
为了让贺志敏安心孕育腹中的胎儿，杨总从内地叫来了柳先生，公司开了结婚证书，成了受法律保护的夫妻。经过３０个小时的痛苦挣扎，２１日上午９时２０分，早产２０天的孩子终于降生了。医生告诉她生下的是个女孩。贺志敏怎么也不相信，Ｂ超医生不是说百分之百是个男孩吗？
中午１２时左右，贺志敏的手机响了，是杨总打来的：“生好了吗？是个男孩吧？”
“生下的是女孩……”贺志敏还想说什么，杨总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贺志敏忍不住哭了起来！
四
３个月后，贺志敏又去公司上班。那时，杨总与巨人集团已经“脱钩”，与朋友各出资５０％，自立门户。杨总不提女儿的事，贺志敏也不愿提女儿的事，除了每月有２０００元工资，女儿的生活费和借房子的钱由杨总支付，日子也算过得去，可以说是相安无事。逢年过节，贺志敏和杨总一家都去“杨爸爸杨妈妈”家团聚，蒙在鼓里的杨总的太太、女儿还特别喜欢这个孩子，抱抱、亲亲，像一家人一般。而贺志敏心里很苦很累，甚至很委屈。因为，杨总为了老婆、女儿，在上海有三处住房，其中一处２６４平米，装潢考究，一只浴缸花了６万元；另外，杨总为女儿买了两架钢琴。自己却和同是他的女儿寄宿别人的房子，为了房租和地段已经搬了四次家，像过街老鼠一样。
“叔叔，你能不能帮我买间房子，二手房也可以，让我们母女俩有个安定的居所。”
在人后，贺志敏向这位干叔叔提出了买房的要求。
“你不要跟我说，你去和柳先生说，他是你的丈夫。”杨总回答得非常干脆。贺志敏却无法理解，与柳先生仅仅是名义夫妻，怎么跟他谈呀。
矛盾激化发生在１９９９年４月，杨总以公司经营不善、效益滑坡为由，拒付孩子的生活费用。８月９日上午，在贺志敏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之下，杨总向她宣布了辞退的决定。
“杨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样？”贺志敏震惊了。
“没什么理由，只是我不想与你共事。有什么事，你去找你的丈夫柳先生。”杨总回答得非常干脆。
贺志敏流着泪离开了公司。第二天，就写信给柳先生，要求彼此尽快办理协议离婚手续。
９月初，女儿高烧咳嗽，托儿所的医生来电话说可能是肺炎，叫她准备３０００元住院治疗。贺志敏不得不打电话给杨总，希望她看在亲生女儿的份上，支付女儿的费用。
“你不要跟我说，你去找你的丈夫柳先生，他会帮你解决的。”杨总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贺志敏只好向干爸干妈讲明了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杨总。
“志敏呀，你怎么这么糊涂，早告诉我，我非叫你去做人流了！”干妈妈说。
贺志敏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为了女儿的权益，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走进了律师事务所。律师向她要证据。
“我没其他的证据，我唯一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女儿，可以去作ＤＮＡ亲子鉴定。”贺志敏说。
１９９９年９月２２日，要求杨总支付女儿生活费的状纸告进了上海市虹口区区法院。１０月１８日，该院开庭审理此案。杨总委托秦律师处理此事。法庭上，杨总不承认女儿是他所生，也不愿承担孩子的生活费，又以人格自尊为由不愿做亲子鉴定。并且坦言，虽说杨总户口在上海，但他长期在内地工作，对案件有管辖权提出异议，案件应该移送内地。
“难道还要叫我到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为女儿讨公道吗？”在极度气愤之下，无钱无势的贺志敏一边写信给上海市市长，一边借助舆论，一起“借腹生子”的丑剧才暴露于天下。
五
听完贺志敏讲述的她的借腹生子的故事，为了客观地记录这起罕见的案件，笔者打通了杨总的代理人秦律师的电话，要求面见老总，听他讲述借腹生子的真相。笔者不想伤害曾经是个令人尊敬的为学生贺志敏倾注不少爱心的杨老师。
“我将你的话转告给他，不过，事发后，杨总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至于孩子到底是谁所声，我有材料证明孩子是贺志敏与柳先生所生。”秦律师胸有成竹地说。
我知道他有材料，那就是贺志敏写给柳先生的信。贺志敏解释，她之所以写信给柳先生，是杨总叫她与所谓的丈夫联系，她才写的，她信上所写的词句，名义上是写给“丈夫”实际上是写给杨总的，因为杨总不愿接她的电话。贺志敏在信上说：
“这三年来我以诚相待，最大的错处是我的任性和坏脾气，这导致了我们的今天……
我想不至于我的错误而影响孩子，因为她总有父亲……孩子的降生并非是一个意外的结果，那么应该有勇气和责任承担一份抚养的义务吧……父母都希望孩子成龙成凤，我们的孩子也不应该例外吧……感谢你本人三年来对我们母女俩的关心和帮助……“
贺志敏的这封信能证明什么呢？女儿是杨总的，还是柳先生的？
以笔者之见，既然进入了法律程序，任何个人和媒体都无权武断孩子到底是谁的，只有作ＤＮＡ亲子鉴定才能见分晓。可是秦律师说杨总绝不可能去作亲子鉴定。而且，柳先生自始至终承认孩子是他与贺志敏所生，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在这是是非非扑朔迷离之际，出现了云开日见的“一线转机”——杨总的丈母娘、小姨子与贺志敏及律师商谈“私了”。
不管结果如何，贺志敏的教训是惨重的，用她的话说：“我是个不幸的女人，想嫁的初恋情人却离我而去；不想嫁的男人却成了自己的丈夫；不是情人、丈夫的杨总却是女儿的亲生父亲……我用情太重，情太痴，名为借腹生子，其实是扛起枷锁往自己的脖子上套，给自己、也给无辜的女儿造成了终生都难以卸下达到精神枷锁和心灵创痛。”
是的，２０多年前，父母离婚，贺志敏失去了家庭温暖２０多年后，贺志敏的草率，她的亲生女儿的处境更为艰难。悲剧的主角不是他人，恰恰是愿借腹生子的贺志敏本人。
而且，不论结论如何，贺志敏的草率，不仅伤害了女儿，还伤害了辛劳一生的母亲，更伤害了杨总的太太、女儿的感情！也把“干爸爸干妈妈”拖进了尴尬的境地。荒唐和愚昧使十多年来所建立起来的人间挚爱丧失殆尽。
本文摘自《深圳商报》上一篇 | 回到目录 | 下一篇